按下手机按钮,双手扒在玻璃装饰墙的边缘,身体悬空,准备做三个引体向上,完成了两个,从十多米的高空坠落在了楼顶平台。这是吴咏宁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段影像。
按照他的打算,在这座高楼顶部完成三个引体向上的视频,会随后发布在火山小视频、美拍等各大视频平台上。
自称“国内无任何,极限挑战第一人”的吴咏宁,在各大视频平台上,积聚了至少百万粉丝。然而粉丝没能看到他新的冒险,视频永远停止在了11月8日。
这个十几岁就出来工作的年轻人,曾是个横漂,演过日本兵、太监,经常在微博上发表人生。10个月前,他了第一段踩着单轮在高楼窗台边缘滑动的视频,此后,这一场景变换为摩天大楼的顶端、边缘,他在这些的,跳跃、翻跟头、快步行走、单手悬空,做着的动作,视作“极限挑战”。
赚钱,似乎是吴咏宁做动作的重要原因。吴咏宁去世前曾告诉继父冯福山,视频如果火了,会拿到10万元。去世一个月后,继伯父周立明说,他挣钱是为了给母亲治病。吴咏宁打算爬楼第二天去女友家交付彩礼,他可能急需用钱。
继父认为他被那10万元骗了,女友、朋友、家人自始至终不支持他爬楼。游走在朋友、家人、圈子边缘的吴咏宁,孤独地进行着的旅程。
11月8日上午10点45分,吴咏宁在个人微博“极限-咏宁”上更新了一段时长30秒的视频。定位显示是长沙五一广场商圈,视频是他在楼顶、楼侧一系列动作的剪辑,并配文“动作,请勿模仿”。
在大楼的玻璃楼顶选好,吴咏宁用抹布、纸巾在准备做高空动作的擦了擦,他坐在楼顶边缘,右腿向外侧拉伸了6次。他转过身,拿起纸巾,用手在楼顶边缘试了试,再次擦了擦他要用手勾住的地方。
手在裤子上蹭了蹭,撸了撸袖子,拉起固定绳,他把身体完全悬挂在墙壁外围。好像状态不对,他又重新撑起回到楼顶。他趴下,用袖子再次擦了擦刚才手勾住的地方。
这次他准备好了。他把身体悬挂在楼外,做引体向上。一次,两次,前两个做得非常顺畅,第三次却只做了一半。
他试图,第一次向上冲跃,没有成功,他用脚蹬墙壁想把身体往上移动,始终没能达到可以回到楼顶的高度。
如果吴咏宁成功,在诸多短视频平台上,他将再更新一条视频。此前,吴咏宁至少发布过217个类似视频,均无任何防护。
第一次,是在横店一座10层高的废弃大楼,他踩着双轮平衡车,在楼顶边做了几次速度很快的前后滑动,又沿着墙壁边缘行驶。
当时,吴咏宁险情,“幸好有两个兄弟,在我精疲力尽的时候拉了一把,才能让我有一个比较顺利的开始。”
一个好的开头,让吴咏宁玩得更大了,楼的高度也一飙升——182米、256米、330米,468米,他将高楼大厦踩在脚下,在只能容纳双脚的跳跃,在墙体侧面引体向上、模仿孙悟空。
在重庆千厮门182米高的嘉陵江大桥上,他自称“小伙高空作死”,在楼房房顶边缘玩平衡车的视频底下,他自嘲“不作死就不会死”,在微博上,他说“每天都在作死”。
说完不久,他又爬到长沙国金中心,手持杆拍摄视频,配文“九龙仓,长沙第一高,动作,未经训练,请勿模仿”。
他参演过很多角色,包括红军、日本兵和一些古装戏。在《新雪豹》、《神雕侠侣》、《欢喜县令》等电视剧中,都能见到他的身影。
在抵达横店之前,吴咏宁去过工厂,开过饭铺。他是在高三辍学后闯荡社会的。那一年,生父得癌症去世。
继伯父周立明说,他每次过年过节回家,都会给母亲百元钱。继父冯福山觉得,吴咏宁是个聪明孩子,在长沙当地一家小工厂干活时,“做磨具,其他工人操作一台机器都够呛,他能同时控制两台,而且很轻松”,但没两个月,吴咏宁就辞职不干了。
冯福山和吴咏宁的沟通并不多,经常两三个月没有一句话,在外务工期间,吴咏宁经常用微信和家里沟通,但所有亲属都看不到他的朋友圈。
在横店,吴咏宁似乎遭受过歧视,“你可以说我是跑龙套的,但是你不可以说我是‘臭跑龙套’的”!第二天,他在微博上鼓励自己要坚强,“人生就是这样,想要拥有却不能够拥有,确实失去,就要越坚强”。
“不想流泪,所以一直装笑,” 2015年3月,在微博上,吴咏宁似乎在解释着什么,“不想被丢下,所以宁愿独自一人”。
“他做什么事都没有长久的耐性。”冯福山这样描述吴咏宁。然而,吴咏宁将做演员的“耐性”拉长到了“三年”(2013年到2016年),并诞生出了“极限-咏宁”。
2015年底,内容消费由图文转向短视频和直播,互联网巨头不惜砸下重金赶上这个风口。数据显示,2016年短视频和直播行业发生的融资事件超过30笔,各类短视频项目融资规模达到53.7亿元。
2016年12月底,他在微博上发布第一个“楼顶玩动作”的短视频,今年2月,他登陆火山小视频,并陆续在美拍、快手上同步发布视频,据澎湃新闻保守估计,粉丝有130万。
和他一起爬过楼的童虎在短视频里称呼他为“网红吴咏宁”。而为了鼓励更多网红出现,一些平台方会制定一些鼓励的规则,尤其是上的刺激。
一位多年参与视频直播平台运营的人士告诉搜狐号鉴闻,平台在培养艺人时,会某些艺人往某个方面发展,给一些指导性意见,也可能会为他量身定作一套推广方案或包装方案,“小视频是个新兴产业,估计也是有这种情况”。
他认为,还有一种可能是平台和包装团队签约,如果这个包装团队做出来一些东西,平台会给他们相应的励。
吴咏宁很可能赚了一些钱,他的一条视频底下显示,获取了打赏130多元,另一条视频底下显示,赚了224.3元。
吴咏宁的“极限运动”视频在玩了几个月后,才传到村子里。村里人将视频告诉了他的母亲,母亲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一顿吴咏宁,吴咏宁在电话里承诺,再也不干了。
中秋节期间,冯福山手机坏了,去镇上新买了一个手机,并申请了一个新的微信号,加了吴咏宁。他不知道是继父,就通过了。
他吴咏宁,“极限咏宁”是什么意思?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?吴咏宁说没什么。追问之下,他承认这么做是为了出名,火了能得10万元,还会有记者采访他。
付金霞在接受采访时表示,9月份两人在网上认识,随即相恋,两人从没吵过架,吴咏宁做什么事都会带着她,两家也同意婚事。
“我经常和他说,如果结婚有家庭了,你继续做这个我很不,两方父母都会担心。”一谈到这个话题,吴咏宁就会含糊过去。
“以前我出海时前女友都不管我”,吴咏宁说,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爱管我。”涉及爬楼的内容,他会屏蔽付金霞。
“每次他做动作,我都紧张得看不下去。”童虎在接受采访时说,他与吴咏宁9月相识并一同进行高楼挑战,常常被吴咏宁的动作吓到。
童虎称,吴咏宁做动作时会摇头,童虎明白这是体力将要耗尽,就会拉他上来。“如果他真的掉下去,我怎么面对他家里人?”救了吴咏宁两次后,童虎离开了,“他老是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”。
吴咏宁也游离在国内主流的“爬楼党”之外。一个从去年6月底开始接触爬楼的橙子告诉搜狐号鉴闻,吴咏宁和他们玩的都不太一样,“像他玩的那种,国外也只有几个人敢挑战”。橙子觉得,多数爬楼党,一般都是为了好的视觉效果,拍出好看的片子。她想起曾在五十几层楼顶时的场景:腿有一点抖,发现站在楼顶的整个视角不一样,便胆大地了起来。但不会刻意去尝试的动作,在做动作前她会有一个自己的预判,曾经为了做好一个在楼顶翻跟头的动作,橙子在家里的床上来回了多天,直到自己可以控制方向了,才敢爬上楼顶。
今年9月底,冯福山在电话里听吴咏宁说,他今年要挣10万元,让父母把家里一下,中秋节要带女朋友回来。
回家前,吴咏宁给家人发了一张自己坐飞机时的和航拍图。“他平时是一个紧巴巴的人,怎么突然有钱坐飞机了呢?”冯福山表示不解。
一起和吴咏宁回家的人,除了女友付金霞外,还有几个冯福山从未见过的年轻人。在家期间,吴咏宁为家里置办了一些家具和家电。冯福山不理解吴咏宁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很有钱,问他现在在做什么,他也不说。
冯福山听到吴咏宁和几个年轻人讨论,说要做一笔8万元的生意,事成之后,一人一半。冯福山上前询问是什么生意,吴咏宁终止了话题,和众人躲到了别处讨论。
一位多年参与视频直播平台运营的人士告诉搜狐号鉴闻,“平台提供10万元励”的说法有可能是真的。这可能是为了培养视频原创者或主播的励机制,“不是一笔小数字,一定要有协议才行。”
“我觉得网络视频害了他,” 在吴咏宁出事后,高空挑战爱好者巴克说,“因为有粉丝打赏之类的。”
据澎湃新闻报道,吴咏宁生前活跃的视频平台方表示,将不再鼓励这类内容。目前,吴咏宁曾经火爆的视频已经全部被各平台方删去。
吴咏宁说,自己只做高空极限运动。罗齐觉得这个项目有风险,希望能换一种稍微稳妥点的表现形式,“这个不好在舞台上呈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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